《《韩昌黎文集》第3讲：《原道》》
大家好，今天是2023年的6月3日，癸卯年四月十六。今天是正式课《韩昌黎文集》第三讲《原道》。今天的课重啊，希望这堂课是今年全年最精彩的一堂课吧。我试一下麦，三点钟准时开始。
大家好，今天是2023年的6月3号，癸卯年四月十六，今天是正式课，我们讲《韩昌黎文集》第三讲《原道》。准备今天的课准备了两周，老实说我自己在备课的过程中反复被震撼。重回唐史，重读《韩昌黎文集》，对当下的事情又有了很多的思考。另外，还是觉得韩文震撼，他写的文章写得真是太好了。希望我能把他的意思表达清楚。
《原道》这篇文章，约略是写于公元806到808年间，那个时候韩昌黎大约是三十八岁，任权知国子博士，相当于从六品，就是比正处级高一点点的一个干部。我想说的是，这个文章正好写在永贞末至元和初，具体时间不可考。这个文章写在这个时候，它的意义或者是意思是什么呢？那一年应该是他三十八岁，也是韩愈在学问上、在思想上已经完全成熟的时候。
我这两天念叨了一下陆贽，就是韩愈他们这一科的进士是陆贽点选的，号称龙虎榜，就是他们这一科进士有不少人千古留名，都是很厉害的角色。陆贽他是永贞朝的宰相，他们已经在为解决藩镇割据、解决大唐复兴做了许多基础性的工作。如果我们来理解顺宗和宪宗的差异的话，我可以做一个不是很恰当的比方。
顺宗，就是李诵，有一点点像我们在2002年到2012年这段时间，顺宗他更多的是一种维持现状的心态，面对当时的藩镇割据，没有下决心去改变的想法，只是维持一种现状。类似于2002到2012年九龙治水，有人去垄断了电力，有人去垄断了电讯，有人去垄断了金融，有人去垄断能源，九龙治水。没有想改变的意思，维持现状，属于比较苟且的一个历史阶段。
而元和呢？有改革的气象，也就是我们说宪宗李纯。在这样一个档口，为什么要写《原道》呢？其实是为大改、为改革，为解决藩镇割据的问题，为完成统一大业，为建立新的社会秩序，提供思想依据和理论准备。这篇一千两百年的文章流传至今依旧脍炙人口，虽然争议无比之大，但它依旧是震烁古今，它有它的道理和原因在。
韩昌黎痛恨藩镇割据，企盼统一建立新秩序。他哀惋黎民的苦难，他愿意再造市民的福祉。《原道》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历史背景、一个心情之下写成的。《原道》要说什么呢？我今天讲这堂课，请允许我骄傲一下，因为一千两百年了，读懂《原道》者，字面读懂的有，读懂《原道》深意者寥寥。也请大家我们一起自豪一下子，因为今年癸卯风火家人，回归。
我想说的是，《原道》是我读古文这么久以来，真正读到的一篇古典的关于社会主义和自由主义的争论。这是古典的社会主义论战，古典的、朴素的关于社会主义与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的一次论战。表面上他批的是老子和释迦牟尼佛，老子是自然伦理，释迦牟尼佛讲的可以理解为个人伦理。他树孔孟，重塑儒家，讨论的是社会伦理问题。其实我本人深受影响，我为什么要批“厉、吴”？为什么要批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
我为什么要写《新社会主义通论》，写《广义财政论》，要“毛邓合”，实际上也有着这层意思。我们今天待会儿慢慢展开，看看韩昌黎是怎样《原道》的。好，先不激动，我们开始进入到今天的课程里边，然后我们一点一点地展开。我先说一下子《原道》这两个字。道，指的是道统，原是个动词，可以理解为叙述、还原、追溯本来面目的意思，《原道》。
古人喜欢将名词、形容词动词化，就是它简化了，所以这篇文章《原道》，题目就非常干净、简洁。一篇好的文章应该是有头、有尾、有身子、有精气神。韩愈的文章尤其如此，他一开篇就抛出了主题。我们来看他的开篇是怎样开的，他是这样说，“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博爱不是广博的意思，是大的意思。大爱和小爱的区别，大爱是不分阶级、不分种族的那种爱，小爱是基于个人的。
小爱是基于个人和家族的，他说大爱才能叫仁，那是一种悲悯嘛。“行而宜之之谓义”，“行而宜之”，好多人的理解是:比较合适，其实用我以前讲课的方法你一听就懂，叫做“正心以中”，“以中”之谓义，“正心以中”那个“中”就是义。再往下，“由是而之焉之为道”，由这里到达我们想要去的目标，那个就是“道”。何谓“道”，此处是指路线，“道”此处讲的就是路线。他就即将推出整体的道统的思路，很有意思的。
争议最大的就是后边这句话，“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足乎己”，一千两百年大家翻译的这个“足乎己”,都是自己感到欣慰和满足，不是的；“无待于外”，就是自己感觉满足，不需要等待外边，这个是德，不是的。这个“德”字直解，就是字的本意，就是直行。“足乎己，无待于外”就是正道直行。“足乎己”：竭尽全力之意，而非自己满足，竭尽全力投奔理想，践行理想;“无待于外”：不需要等待别人，它就叫“德”。“德”的意思，“德”这个字就是直行。
至此，“仁”还在孔孟之道上，“义”已然出孔孟了，它变成知与行，它变成了以后的理学，宋明理学、心学的根本。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是行，由世而之焉谓之道,是路线。足乎已，无待于外之谓德，就是正道直行，那就是德啊，掷地有声。而且将道德，原本老子、庄子所说的道德全部推开，几乎是一种颠覆。但这个颠覆它有它的道理在，而且这个颠覆恰恰是为了重塑他所说的公，就是……
恰恰是为了他所说的公，就是集体主义或者社会主义。后边的话“仁与义，为定名”，仁与义，定名的意思就是它有清晰的内涵，它有定义，有清晰的内涵。“道与德为虚位”，道与德是没有准确内涵的，意思是道与德是中性词。所以后边这句话解释了道德，就是“故道有君子小人”，有君子之道，有小人之道。而德有凶有吉，有凶德、有吉德，我们可以把它理解为有美德，有丑德。他抛出了仁义道德，开始对社会主义的道统进行梳理和解释。
韩文的特征就是这样，抛出观点之后，毫不犹豫的就开始进行批判，而且这个批判，就是下面的批判引起了一千两百年来中国文人的不适，就是他们不舒服了，就是好多人对这个批判，多数的读书人，多数的含义差不多90%的读书人，受不了，受不了。好，我们接着往下：老子之小仁义，非毁之也。这个小不是大小的意思，是贬低、看低或者是不重视这个仁义。非毁之也，不是他故意诋毁，不是他看不起、或者故意诋毁这个仁义。非毁之也，其见者小也。
下面是本文中的第一个成语，就是韩愈发明了好像四百多个成语，这是第几个。坐井而观天，坐井观天这个成语就是从这儿来的，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彼以煦煦为仁，孑孑为义，其小之也则宜。他说，曰天小者，不是天小，你以和蔼可亲的样子，你就觉得是仁，你看到孤立、独立不移的样子，（他一说这孑孑，我想起屈原了），你就认为这是义。其小之也则宜，是你把这个事情看小了吧。
“其所谓道，道其所道”，他说的道，是说他自己的道，非吾所谓道也；其所谓德，德其所德，他所说的德，德其所德，非吾所谓德也，不是我所说的那个德。凡吾所谓德云者，合仁与义言之也，我说的那个德是结合了仁与义来说的，“天下之公言也”。我说的是集体主义呀，是社会主义呀。老子所谓道德者，去仁与义言之也，“去仁与义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那是个人主义，那是自由主义，有意思吧？
为什么，开篇就提出了集体主义和个人主义问题。为什么将仁、义、道、德正式抛出？因为它真正要解决的问题是理论依存的问题。今天我们就容易理解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强调的内涵是什么。你懂的，社会存在需要的是秩序，秩序就需要国家，国家需要君王，需要建立一个体系，我们管这个体系的论述，儒家的论述就叫道统。而自由主义认为道统是最坏的东西，因为有了它，所以大盗不止。
自由主义要求废止这些没用的东西，要追求自由，就是你不要约束我，你搞了这么多社会的伦理、道德、法律，你约束了我，我不自由了。那么个人主义认为，我追求我自己的东西就是所谓的佛家，这里边它其实并不是真的批评老子和佛家，他只是用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带来的个人以至于个人的集团、小集团、小团伙极度的发展，形成的藩镇割据。因为我不需要接受国家的约束，社会伦理对我没用，我是自由的，所以我们藩镇割据了。
所以我们可以粉碎一切的社会伦理，一切的法律制度，只要我遵循自然法则。什么叫自然法则？暴利，暴力。只要我有了钱、有了军队，我就可以为所欲为。因为这是老子说的，这是释迦牟尼佛说的。因为自由主义就无视那些规则，个人主义，只要我内心平和宁静就可以了。我再次重申，为什么争论非常大，就是多数的中国文人认同老子和释迦牟尼佛的，认为这个批判牵强。但如果你理解他要批的并非老子和佛祖，他要批的是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你就懂了。因为社会主义跟这种……
因为社会主义、集体主义跟这个思潮是不融的。这也可以说在历史上，儒家的正统思想与老子的道家的思想，和佛家的思想，在大唐的一次正面的碰撞或者是交锋，它也深刻地影响了这1200年的历史走向。但老实说，这件事即便走到今天也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因为我们依旧面临社会主义，我们现在面对是资本主义，也可以把它理解为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的剧烈的碰撞。到底是什么样的状态，是一种好的状态？我想说的是韩愈此文影响巨大。
请注意，它是两个皇帝，就是顺宗与宪宗交接期间出的这篇文章。这篇文章引起了思想上的剧烈的震荡。宪宗在这个时候开始启动削藩、消除藩镇的动作，并且宪宗基本上完成了，解决了藩镇割据，还有一个藩镇没解决。或者是我们把它理解成2012年到现在，我们开始反腐败，消除山头，还剩一个山头没消除，其他的都已经解决了。它就是一次，（你不要将反腐败运动理解为什么），它就是一个社会主义、一个集体主义的再造的过程。
陆贽，就是他发现韩愈的这个老丞相，他非常地赞美关陇集团。他认为关陇集团的仁义，关陇集团均田给大家，建立的完整的秩序是非常好的，所以他欣赏李世民。陆贽之后的大唐的读书人、知识分子，在惨烈的藩镇割据之后，意识到这个藩镇割据不行的。但是你知道，要解决他们思想深处的那个底层的道德伦理，是需要一次深刻的思想辩论和思想解放的。《原道》就在这个关键时候起了作用。
另外，韩愈此后也直接参与了削藩的军事行动，展示了他的才干，并且建立了功勋，由此有所升迁，那个反而不重要。只是我是说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人、思想和他的文章，他是这样来的，而且不是隔靴搔痒，不是壁上观，不是呻吟，它是真正的说，并且努力地去做。“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这才是韩愈的文章啊。你听上去好像简单，“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
好，我们接着往下走，我控制情绪。“周道衰，孔子没，火于秦，黄老于汉，佛于晋、魏、梁、隋之间。”这一段，第一段立论结束了，第二段轻轻地批了了一下子老子和佛祖。第三段开始重新解释儒家道统。你看看，一层一层，一浪接一浪。他说“周道衰，孔子没”，周朝结束了，孔子走了，焚书坑儒嘛，秦朝焚书坑儒。“黄老于汉”，因为汉朝是尊崇黄老之学的——道家。“佛于晋、魏、梁、隋之间”，佛教在晋朝，三国两晋的晋，晋、魏、梁、隋之间，也就是……
也就是在大唐诞生之前，佛教开始兴盛起来，他介绍一下历史，后边开始点评。“其言道德仁义者，不入于杨，则入于墨”，就是言道德者，要么就是进了杨朱的那一边，要么就是进了墨翟这一边。“不入于老，则入于佛”，要么就是进了老子这一边，要么就是进了佛祖这一边。“入于彼，必出于此”，这后边这句话就很厉害了。
因为他想说的什么呢？你入了哪一边，你就会轻视另外的一边。“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污之。”这个“污”字呢，可以读Yú。因为今天台湾也是污染的“污”也是用这个“污”字。“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就是“主之、奴之、附之、污之”，他是讲儒家在整个的这个过程中所处的地位和遭受的那些经历。
因为“奴之、附之、污之”，这是儒家的经历，所以他非常感慨。“噫！”，唉。“后之人其欲闻仁义道德之说，孰从而听之？＂后边的人，后代想听到仁义道德，你从哪里来听到呢？因为已经被改了嘛，被“附之、污之、奴之”了。“老者曰”，听信老子的人说。“孔子，吾师之弟子也。”这里边有典故，就是信奉老子人说，孔子是我老师的徒弟。“佛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信奉佛者的人说孔子是我们老师的弟子。“为孔子者”，信奉孔子的人说，“习闻其说”，
意思是时间久了，老是听到这个说。“乐其诞而自小也说”，他就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也就认了，也就说自小。所以说“吾师亦尝云尔”也就跟着说，我老师也是这样说的，就是孔子是老子的徒弟、佛祖的徒弟，我老师也是这样说的。“不惟举之于口，而又笔之于其书”，不光是说一说，还写成书。唉，“后之人虽欲闻仁义道德之说，其孰从而求之？”就是儒家衰落了这么多年，什么原因？就是刚才他解释的“周道衰，孔子没，火于秦，黄老于汉，佛于晋、魏、梁、隋之间。”
你注意我念他这个词，它呢，你今天听上没有特别多的感觉。其实、其实它有口语化的东西，它不再是“四六句”。口语化的东西，但它依旧拥有节奏和气势。注意、注意这个文章走法、节奏和气势。我们写文章也要这样写。好，我们继续。“甚矣”，太过分了。“人之好怪也”，人们喜欢标新立异。“不求其端，不讯其末，惟怪之欲闻。”就是不找它的开始，不找它的结束，只是喜欢标新立异的东西。“古之为民者四”，他在说。
“古之为民者四”是古之四民，“今之为民者六”，“四民”就是士、农、工、商，“今之为民者六”，除了士、农、工、商还有道家、佛家。为什么变成六呢？因为佛、道，到大唐的时候已成教啊！他已经是教了，教就有道场，就是佛家的寺院和道观，书上统计约略26万人。他们不事生产、不事劳动，还要别人供养。这还不是问题的关键，是因为当时犯了罪、犯了错的人，就会去投奔寺庙和道观，藏污纳垢之所。
这还不是问题的根本，最大的问题是，寺庙和道观土地兼并过程大量占据土地、大量占据土地，它形成了一种让人很惊讶的庞大的社会势力。所以这不是韩昌黎第一个提起，很久以来就有人对佛、道他们的存在方式提出过异议。他们占据大量的生产资料，他们需要人供养，而好多的这里边的人并非真正的修行者，而是各色人等混杂进去。请注意今天，90%的寺院和道观都被莆田系承包经营了，去想想看。
“古之为民者四，今之为民者六。古之教者处其一，今之教者处其三。农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一户农民要养六户啊。“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一个工人要为六家人做器皿。“贾之家一，而资焉之家六。”一家做生意要养活六家。 “奈之何民不穷且盗也？”养四民尚可，养六民，民能不穷、民能不盗吗？这段其实好多写文章的人也会这样，
这段就是开始从实情上来说这个问题了。当然了，这里边并未直接触及藩镇割据，只是对佛、道的一些现象开始提出来了、提出来了。因为他毕竟不是老子之道，也不是佛祖之佛，它成了一个方式、一种社会存在方式。写到这个地方，从周道衰、到佛老盛，他把这个原因和过程把它叙述清楚。下边的文章他开始讲历史和现实、讲儒家道统的生成。
“古之时，人之害多矣。有圣人者立，然后教之以相生养之道。为之君，为之师。驱其虫蛇禽兽，而处之中土。”什么意思呢？他说古代的时候，人的要遭遇的问题就非常多，后来有圣人出来，然后教老百姓相生养之道，“为之君、为之师”，做他们的王，做他们的老师。“驱其虫蛇禽兽”就是驱赶虫蛇禽兽，“而处之中土”就是住在没有虫蛇禽兽的地方。
圣人教化，开始聚居中土，建立村舍。“寒而后为之衣”，天冷了就要穿衣服，饥饿了然后就要吃饭。他说的“为之衣”就是要“造衣”了，要寻找食物，要耕种了。“木处而颠”，以前没有房子的时候，人们睡在树上，“木处而颠”，就从树上掉下来。“土处而病也”，你睡在山洞里边就会生病，“然后为之宫室”，开始造房子啦。“为之工，以赡其器用”，就是做工、就是开始创造工具了，有东西可用。“为之贾，以通其有无”，就是商业。
“为之医药，以济其夭死”，是开始发明了医药救济这个疾病。“为之葬埋祭祀，以长其恩爱”，以前人死了也不知道去埋葬，也不知道树碑，后来就有了丧葬之礼，让人们知道恩爱。“为之礼，以次其先后”，“礼”就是制定一定的规矩，来有先后的次序，就是开始制定君臣父子的这样的一些规矩。“为之乐，以宣其壹郁”，就是制造了音乐，
以宣泄内心的欢喜和悲伤。“为之政，以率其怠倦”，建立政府让大家各自各就各位，可以将所有的能力发挥出来。“为之刑，以锄其强梗”，建立刑罚，以对那些用蛮力的犯罪行为进行约束。“相欺也，为之符玺、斗斛、权衡以信之”，为了让大家彼此不互相欺骗，所以为之符玺、
“为之符玺、斗斛”的意思就是度量衡的工具，让大家彼此有一个依据。“相夺也”就是侵略了，就是强者欺负弱者——侵略，“为之城郭甲兵以守之”，为了避免被侵略，就是要建立城防，要这个培养甲兵以守之。“害至而为之备，患生而为之防”，其实意思就是圣人开始建立起群居社会和规矩。这一段讲的就是这个意思。“今其言曰”，这是说老子说的，你看看老子怎么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剖斗折衡，而民不争。呜呼！”哎呀！这是在说什么呢？意思是说，老子的意思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只要圣人在，只要你们搞了这套社会规矩，那么就会有盗贼，原来没有这套规矩就没有贼啊。“剖斗折衡”就是把你那些度量衡全给摔了、砸了，民就不争了，你都量不出多少多少，多少该换多少，老百姓还争个什么呀？他说“哎呀，其亦不思而已矣”。“如古之无圣人”，如果古代没有圣人的话，“人之类灭久也”，人早没了。“何也？无羽毛鳞介以居寒热也”，你没有羽毛鳞介，你天热天冷，你根本没办法，“无爪牙以争食也”，人是最弱的动物，没有爪牙，你哪里去争食啊？
这里边有曲解、有过度使用的含义。老子的意思“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并非说不要社会，他只是觉得过度了，所以他认为“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老子说的这个话本身是一种极端的叙述，他批老子又是极端的叙述。只有这样的文章走到这个地方才会引起震撼。“剖斗折衡，而民不争”，你以为把秤杆子撅折了，把那个度量衡毁了，老百姓就不打了，就不争了吗？还是要争的。
因为人类已经脱离了小国寡民，进入到一个大的国家范畴之内，进入到一个大的社会，都已经不再是部落了，已经不仅仅是村镇了，已经是城市了。完整的社会形态已然生成，跟老子所处的从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过渡的时期完全不同了，所以老子想倒回去是不可能的，必须接受社会，那么有社会它当然就有集体主义和社会主义了。《原道》至此，说到这个地方，大体上把事情说清楚了一多半了。
下边，接下来要说的就是，如果要有社会的话，就必须有政令统一，就必须有君王，君王就必须跟人民形成一定的互动。“是故君者，出令者也”，他说所以君王是出规矩的人；“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臣子是奉行君王的命令来管理人民的；“民者，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者也”，老百姓要奉献一些粟米麻丝，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就是大家形成一个完整的秩序，要有一个互动，就是有君王，有臣。
“君不出令，则失其所以为君；臣不行君之令而致之民，则失其所以为臣；民不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则诛。”这就是立规矩吧。你如果不能这样的话，这个“诛”不完全是杀的意思，因为此“诛”在古语里边是惩戒的意思。“则诛”，现在的人翻译的时候直接就翻译诛杀，“诛”不是杀的意思。“今其法曰，必弃而君臣，去而父子，禁而相生养之道”这又开始说佛老了，就是他们的这个教……
“必弃而君臣”，“而”是指你，必须要抛弃你的君臣关系，去你的父子关系；“禁而相生养之道”，就是不允许你们相生相养，对吧。这个出家了还相生养什么呀？没有任何社会责任了，也没有君臣关系，也没有父子关系，什么都没有，也不需要相养。“以求其所谓清净寂灭者”，你用这个方法求所谓“清净和寂灭者”。“呜呼！”，哎呀，“其亦幸而出于三代之后，不见黜于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还好，他们出在三代之前——三皇五帝，三代就是从黄帝开始，五帝就是禹、汤、文、武、周公、。
他们正好，佛、老都出生在这个之后，没有在之前，要是在这个之前，那么三皇五帝那就得收拾他们啦，所以还好他们生在这个之后。就是这一段话讲了一下作为一个历史的这样的一个特定历史时期的一种改变。这里边有一点点的意思，就是为什么在三皇五帝周礼完备之后，会出现佛老这样的新的思潮呢？我们也要看到周礼，三皇五帝建立的周礼后来形成的儒家，他有他的问题。
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的出现绝非偶然，甚至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的出现，是对儒家道统在上溯三皇五帝形成的周礼的一种批判、修正，剧烈的碰撞。我们能看到整个的过程，它有它的正面意义，有它的负面意义。当它的负面意义变成藩镇割据，变成人都不讲人道了，更不要说放弃这个周礼、放弃儒家道统，你知道最后大唐结束，五代十国乱成什么样子，一个姓朱的皇帝能强暴他所有的儿媳和孙媳。
所以他认为如果他们是生在三皇五帝之前，那就已经都被正法了。做文章嘛，有的时候是这样做的，我自己写文章，我读文章我也有同感，有的时候会有“呜呼”的感觉。我们接着往下看，“帝之与王，其号名殊，其所以为圣一也。夏葛而冬裘，渴饮而饥食，其事殊，其所以为智一也。今其言曰：‘曷不为太古之无事’？是亦责冬之裘者曰：‘曷不为葛之之易也？’
责饥之食者曰：‘曷不为饮之之易也？’”
这一段就非常精彩了。你知道，韩愈开始要用自然伦理来论述社会伦理了，他说帝与王名号虽然不一样，但是他们都是圣人，那么为什么呢？因为帝和王遵循自然规律啊，夏天他们要穿葛，冬天穿裘，饥了就吃饭，渴了喝水。“其事虽殊，其所以为智一也”，事情虽然不一样，但是这个智慧是一样的，它遵循的是自然伦理。今天你们非要说“曷不为太古之无事？”你们想让冬天不穿裘吗？你们想让夏天穿裘吗？渴了不喝水、饿了不吃饭，你们说这样的事情对吗？
韩愈用自然伦理来驳斥他们对社会伦理的这种极端的（我刚才说了老子和佛家的极端化），对社会伦理的批评。整个的这一段是讲述了这个儒家的历史和儒家与……儒家的传承是三皇五帝到现在和这个佛道的出现，以及佛道和儒家的冲突。接下来快接近尾声的这一段是非常有意思的，传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
这里边说的“传曰”就是指《礼记》。这段话后来被作为修齐治平的依据，我就不再念了，意思是如何来落实儒家道统，就是修齐治平。“然则，古之所谓正心而诚意者，将以有为也。”正心诚意就是要做事的，要有所作为，有所作为的意思就是要落实于制度和政策。“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国家。”你既然要治你的内心，却要外天下与国家，你要跟天下与国家隔绝，灭其天常。
人是生活在社会的，你是生活在天下、地上，生活在社会里，“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你不当你爹是爹，你不当王是王。“民焉而不事其事。”你作为一个普通的市民，你也不务农、你也不务工、你也不经商，你就在那儿传教。他觉得，你这不是违反了天理吗？其实他说的也是社会伦理，你这违反了。“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这儿是关键。他开始说夷狄啦，为什么要说夷狄，因为藩镇割据。
藩镇割据始于安史，安禄山、史思明，包括高仙芝等皆为胡人。藩镇割据，它违反了儒家道统。它是夷狄，不懂三皇五帝的周礼，不文明。他开始进入到这个，上升到理论高度了。“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你要是用夷礼之礼，那么我们就说你是夷狄，你用中国之礼呢，我们就说你是中国人，不然的话我们就不承认你是中国人。经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诗》曰：“夷狄是膺，荆舒是惩。”荆舒就是指湖北、湖南这一带。
我们将北方称为夷狄，将南方称为荆舒，就是不开化的意思。“今也举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几何其不胥而为夷也！”你们这些人呐，将夷狄荒蛮、没文化、不文明的那些东西加在先王之教之上，加在儒家之上，何其不胥而为夷也。你们这不是自己把自己又重新变成了野蛮人吗？
“夫所谓先王之教者，何也？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其文：《诗》《书》《易》《春秋》；其法：礼、乐、刑、政；其民：士、农、工、贾；其位：君臣、父子、师友、宾主、昆弟、夫妇；其服：麻、丝；其居：宫、室；其食：粟米、果蔬、鱼肉。其为道易明，而其为教易行也。”这段话朗朗上口，说的就是儒家的仁和义，其实是落实到生活的每一个细节的，我不做解释。
“是故以之为己，则顺而祥；”他说，如果你是这样去做了，就顺而祥，“以之为人，则爱而公”，你以此来对朋友就会彼此友好而且公平。“以之为心，则和而平；”你用它来检讨你的内心就是和平宁静的。“以之为天下国家，无所处而不当。”你用它来制定制度和政策，你就不会出现重大而严重的失误。“是故生则得其情，死则尽其常；郊焉而天神假，庙焉而人鬼飨。”他这里边的动词和名词用的全部是押韵的。
意思是你如果这样做的话，那么“死则尽其常，庙焉而人鬼飨。”老天爷和你的祖先都会保佑你的。“曰：斯道也，何道也？”他说这道是什么道呢？“曰：斯吾所谓道也，非向所谓老与佛之道也。”我说的道，不是老与佛的道啊，我们这个儒道可不是他那个道，“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这一段非常重要，就是五帝相传一直传到孔子，传到孟轲，没了。孟轲是最后一个人，他在抬高，
你知道这里边在韩愈之前，儒家可不是两个人，不是孔孟之道，儒家多了去了。而中国自统一之后，从秦汉开始，其实皇上即便是其尊儒，也不喜欢孟子。这里边他将孟子抬升至圣人的地位。自此之后，中国就开始四书五经、孔孟之道。而且此处他将孟子提高到这个地位，也表达了他对儒家古典社会主义的一种尊崇，也开启了宋明理学之后，直到王阳明、阳明心学。
“轲之死，不得其传焉”，就是孟子死了，就传不了了，“荀与扬也，”——荀卿和扬雄，“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这又是成语——择焉不精，语焉不详，就是他们选了一部分，但是选的不对，说的也不清楚、不完整。“由周公而上，上而为君，故其事行。由周公而下，下而为臣，故其说长。”
这里边，周公而上、周公而下，是说什么呢？就是在周公之前，是王在说礼，在周公之后是臣在说礼，王说其礼，他就不用那么详细的制度、语言，他不需要如此复杂的伦理、学理、法理，不需要！他就是“令”就可以了。而周公之下，是臣行周礼，是下边人在行周礼，故其说长，所以才需要如此冗长的学理，那个伦理变成了复杂的学理和法理，反而变得复杂了。所以你懂得自由主义和……
最后的结语：“然则如之何而可也？曰：“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鳏寡孤独废疾者有养也。其亦庶乎其可也！”最后的一段话，那么怎么才能使儒道获得实行呢？我认为要堵塞佛老之道，佛道就不让它再流传了，要禁止佛老之道，不禁止佛老之道，儒道就不能推行。必须把和尚、道士还俗为民，烧掉佛道经书，把寺院道观变成平民住宅，发扬先王之道治理天下的标准。
使“鳏寡孤独”，就是“鳏”是老男人，“寡”是寡妇，“孤”是孤儿，“独”是老人独处。残疾者和患病的人都得到照料。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他在说社会保障呢，这样做大约也就可以了，这样做就对了。它最后落实在社会保障上面，社会怎样才能和谐？他这里边在谈儒家的时候，从孔子之儒谈到孟子之儒，从尊王的儒学，到爱民的儒学，全部穿在里边，中间所指向的是“削藩”。
“原道”，原的是什么道？是集体主义和社会主义；批的是什么？是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这里边我们要注意三个问题。第一，他为什么要弘扬集体主义和社会主义？因为自私自利的人——李林甫和子弟门生们，霸占了金融体系（所谓的“柜坊”），然后搞恶性通货紧缩，老百姓交租子，交租交赋需要用银子，以前一百斤粮食就能换（假设）一两白银，后来一千斤粮食都换不了一两白银，交不了，就得卖儿、卖女、卖土地，大规模土地兼并开始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