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昌黎文集》第14讲：《争臣论》》
今天是2023年11月4日，癸卯年九月二十一日。今天是《韩昌黎文集》第十四讲：《争臣论》，我试一下麦，一会儿我们正式开始。
大家好，今天是2023年的11月4号，癸卯年九月二十一日，我们今天是正式课，《韩昌黎文集》第十四讲：《争臣论》。其实定下此题差不多是一个月前了，我并不知道会有最近这些事情发生，然而，可能是冥冥之中的历史巧合吧。韩愈写此文，“争”也可以翻译成“诤”，诤言的诤。怎么说好呢？是关于如何为臣的一篇议论。
讲《韩昌黎文集》涉及到大量的唐史的内容。今天这篇文章稍长一些，因为文章比较通俗易懂，我不在文字上下太多功夫，我待会儿会把文字过一遍。我想讲一下子这篇文章产生的背景。大唐大概有一百多个宰相，我最喜欢的三个宰相，第一是房玄龄，此人有大才，所谓“房谋杜断”，他确实是有大才，辅佐李世民开创了大唐的事业，其中大唐的关陇规则或者是关陇制度，房玄龄立下了大功。
第二个我喜欢或者是钦佩的宰相，就是李泌，三点水一个必然的必。如大家看过《长安十二时辰》，那里边就是少年李泌。那还是在唐玄宗李隆基的时候的一段故事，但那个电视剧已经写出了李泌的少年聪慧、机智和胆识，所以我将李泌定义为大智。房玄龄大才，李泌是大智。
我喜欢的第三个宰相叫陆贽。陆贽与李泌算是基本上同朝，虽然年龄差一个世代。房玄龄大才，李泌大智，李泌是因为大唐中兴全赖此人，所以他的贡献很难说是否超越了房玄龄。陆贽呢？如果跟他们两个相比，我用了一个词，可能大家不一定同意，就是陆贽有大勇，他也是极具才华、极有水平。然而，他没有达到李泌的那种哲学高度，所以最后未能……
陆贽没有充分地发挥他的才干和能力，他过于耿直，所以后来被德宗贬到重庆去了。但此人依旧是如此的有才，所以他留下了中国历史上可能第三重要的医书（《陆氏集验方》），他整理医学典籍，留下了医书。他还写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文章、诗词，留下了一些东西。但是由于在政治上，他到了重庆以后就比较谨慎，没有再进行过多的政治议论，但是文采极佳。特别重要的就是当不能医国的时候，他将医书整理出来，是中华民族的瑰宝，非常重要。
韩昌黎写《争臣论》的时候是二十五岁，大约时间是公元七百九十三年。这个时候他写这篇《争臣论》里边论的这个臣就是阳城，阳城此时已是谏议大夫。为什么要谈李泌和陆贽呢？因为这件事情涉及到这前后两个宰相。李泌用今天的人来做个比方，他在某种意义上很像我们现在政协的王主席。
李泌七岁就被唐玄宗李隆基赏识，后来陪肃宗读书——陪太子读书，他其实已经在朝中做官了。但是你不能说他曾辅佐玄宗，就是他并未辅佐李隆基，他做过一些事情，而从肃宗开始到代宗到德宗，三任皇帝，他都是亦师亦友，并且辅佐他们。其中他帮肃宗平定安史之乱，夺回长安，在代宗和德宗遇到危机时，他又挺身而出。
李泌这个人很有意思，他被称为白衣山人，就是他在道家方面有极深的修养。可能是大唐里边懂《易经》的或者是讲《易经》的，他算是第一人。因为唐玄宗曾经请他到宫中来给皇家讲老子，就是他在这个方面的修行极深，甚至他本人一度也曾出家做道士。这个人非常有意思，就是他从政的过程中，他一心一意地想出家做道士，他志不在朝堂，而在山水之间。
可是他处的这个时代——大唐进入中期，危机不断，每一次有危机，历任皇上都会想到李泌，而李泌确实有这个本事，他确实可以扶危济困。我为什么说他有大智慧？他早看明白天下大势了，他早窥透人的心思了，所以他算是化外高人，又回到人世间。所以他的这个才华和能力回到人世间，算降维打击，所以他每一次回到皇帝身边都能起到关键性作用，别人无法企及的作用。
如果诸位最近有看《长安三万里》，你们想知道的话，就是李白一生的理想都被李泌全部实现，没有遗漏，全部实现。无论是李白在个人才华方面的自负，也无论是李白为天下苍生服务，为皇家平天下这个理想，所有的事情，李泌都在挥挥手之间做了，就是李泌在某种意义上是一个成功的“李白”，功成名就的“李白”，而李白的潇洒快意人生呢李泌一点也没落下。
李泌有一个特点，就是他非常善于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特别善于处理皇上和太子的关系。所以从李隆基开始，就是从玄宗和肃宗的关系，到肃宗跟代宗的关系，到代宗跟德宗的关系，就是皇上跟太子之间产生了矛盾问题的时候，他数次出手解决。最后一次，他解决了德宗与顺宗的关系，但是那个时候他已垂垂老矣。他六十八岁走的，他处理完这件事以后，他那时候应该是六十五岁、六十六岁，他跟皇上说我的身体耗尽了，我不能再帮助您了，所以我请求归隐。
然后呢，他就离开并且去世了，就走掉了。历史上没有描述李泌与陆贽的关系，但李泌为宰相期间重用了陆贽，就是李泌离开宰相位的时候，陆贽已经升到兵部侍郎了。在大约李泌辞世两年多到三年左右的时间，陆贽成为宰相。成为宰相之后，陆贽此人极为刚正，他虽然有不世的才华，特别是在文学上，他也同时拥有非常厉害的治理谋略，在财政、金融乃至于军事，他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个……
然而此人极为干净、廉洁，极为勇敢，极为正直。其实作为宰相，后边的都是缺点，而不是优点，但是陆贽的特点非常明确，并且他不是李泌，他不善于处理皇帝与其他大臣的关系，也不大善于处理他与其他大臣之间的关系，所以他在朝中就非常的困难。这个时候，我们的韩愈文中的主人阳城这个时候他起到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他是当朝的谏议大夫，相当于监察部部长或者是中纪委书记，他对陆贽的意义，那就非同小可。
我读《韩昌黎文集》，《韩昌黎文集》中很少涉及李泌和陆贽。但我想、我猜，韩愈对李泌是十分尊重的，并且他对陆贽是十分推崇的。他并没有写文章，这个时候批评陆贽的对手，陆贽此时的对手、最大的朝堂上的对手叫裴延龄，当时大唐的财政部部长。由于李泌去世之后，德宗最欣赏的当然是李泌了，李泌不干了，所以德宗在宰相这个人选上一直是犹犹豫豫，虽然陆贽登临此位，但再没有李泌那样的威望和能力了。
所以陆贽在处理朝政的时候遇到一系列问题，（而他将这些问题），当然非常明确，是裴延龄他们这帮人在搞事情。裴延龄在大唐历史上可能是仅次于李林甫的这样的一个算是奸臣吧，我们用这样的词可能简单写奸臣吧。他又在搞金融改革、金融创新那一套，搞得大唐乌烟瘴气。原本陆贽是想削藩均田，想把这个大唐中兴做完的，因为李泌只是把危难解除了，但是大唐中兴还有一段路要走。但是裴延龄他们这些人想的是家族和个人的私利，而且他们获得了德宗的宠信，所以就变得矛盾非常尖锐。
二十五岁的韩愈刚刚中了进士，还没有成为公务员。他后来又考了四次公务员，三十二岁的时候，他才终于入仕，成为朝堂之上的一名最低级的官员，这个时候他还什么都不是。但是二十五岁的韩愈，一个进士，竟然敢公开议政，而且他议的是朝廷大臣，而且议的这个大臣是谏议大夫。好多人说，韩愈不知轻重、极为霸道，但你如读懂大唐那段历史，换作是你，二十五岁看到朝中的事情，你又满怀抱负，你可能也会有所行动。
韩昌黎其实蛮聪明的，他并未写一篇文章批评裴延龄，他也没有写一篇文章赞美陆贽，他写了一篇文章《争臣论》。这个《争臣论》是一个问答的形式。实际上，恩师当年说这不是一个正式的一种奏章，或者是一个给别人的文章，或者是一个什么，它只是一个类似于札记，就是他和别人的对话的一个记录。可能是这帮进士，这帮在官场边儿上的热血青年的一种议论，他用问和答的方式记录下来，来表示一种议论。但是韩愈此时已经是非常有名了，
而且他有渠道将这些文章在一个特定的空间里传播，所以他知道他这篇文章会产生的作用。事实上，韩愈这篇文章作用极大。好多人说，其实韩愈不写此文，阳城也必将在朝堂上去挽救陆贽，他会帮助陆贽与裴延龄做斗争。我同意恩师的看法，这是不可能的。正是因为朝堂之上陆贽单枪匹马，所以韩愈才写此文，以激励朝堂之上那些励志有为之士。
韩愈发表此文一年之后，德宗非常生气，陆贽上奏章参裴延龄等人，德宗起了杀意，并且想罢陆贽的相，后来阳城（这篇文章是写给谏议大夫阳城的嘛），阳城玩了一次死谏，就是你如果要是罢他的相，你如果要是这样做，那么我们将穿丧服来上朝堂，就是死磕，缓解了皇上对陆贽的处置。一个是时间上有一点缓解，但时间并不长，并且并未……
德宗经阳城的关系，因为大唐就是李世民他们的《大唐律》里边，皇上对谏议大夫的处置是有规定的，就是他可以说任何话，皇上除了叛国之罪以外，不能入谏议大夫的罪。所以阳城虽死谏而并未获罪，反而是获得天下的喝彩，天下的学子以阳城为榜样，这个跟这个文章里表达的不太一样。但是我们相信就是韩愈此文，不光是对阳城，而且对整个朝中的大臣是一次非常重要的鞭策和激励，以至于一年以后发生了诸多的事情，然而依旧未能挽救陆贽，他仍然是被发配到重庆职级极低的一个位置上去。
我花这么多时间讲这段历史，是因为与此文相关联。因为李泌的原因，所以唐中叶，朝堂之上相当程度的在崇尚……因为大家佩服李泌，学习李泌，所以朝堂之上对道家，对《易经》等研究颇深。所以此文呢，25岁的韩愈并不能脱俗，所以他在开篇的时候，他就用《易经》上的一些话来做他的理论支撑。但是这个部分反而我觉得并非最精彩的部分，反而是后边他自己抒发议论的部分极为精彩。当然此文也是千古传诵的名篇啦。
李泌此人呢，其实在大唐里边，像李泌这样的人极少，就是他是少小成名。7岁，皇上就把他召见了，而且他7岁赋诗，写得极好。李泌还有一些诗，但是他大部分的文字失传了，据说他是洪崖子的弟子，这是相传。另外他自己也经常地搞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就是类似于法事吧。后世也有很多人认为李泌是绝顶聪明。因为他以道家的身份——白衣的身份出现，所以获得了皇上的充分信任。
就是他这种白衣的方式，使得皇上知道他无心于朝堂上的这种名和利之争。另外他与这些同僚们，因为他比较简单、干净，所以他也可能使他的政敌少之又少。其实他的政敌一直也不少，从李林甫、杨国忠开始，就开始折磨李泌，但是他很善于躲藏，他动不动就出家。后来的宰相，大部分的宰相都对李泌，我想他们可能算深恶痛绝吧，因为这个人太难搞了。而李泌本人建功立业，却得以善终。
好，我们今天不讲那么多，我介绍一下子，你们好理解《争臣论》的背景。我简单粗略地讲一下《争臣论》这篇文章，虽然它文字也很优美，它里边很多话，最后变成成语，但是此文不必背，因为它是理解韩愈的非常重要的一篇文章。要知道这是25岁的韩愈，其实他的整体的思想和思想架构已经大定，已经初步的确立，所以这篇文章在韩愈的文章里边具有非常重要的分量。我们下一篇第十五讲，讲《伯夷颂》。我们那时候再讲韩愈对出世的看法，这是入世的看法，再讲讲他对出世的看法，讲一个儒家的君子出世和入世的态度，今天我们讲入世的态度。
《争臣论》——韩愈。“或问谏议大夫阳城于愈，可以为有道之士乎哉？学广而闻多，不求闻于人也。行古人之道，居于晋之鄙。晋之鄙人，熏其德而善良者几千人。大臣闻而荐之，天子以为谏议大夫。人皆以为华，阳子不色喜。居于位五年矣，视其德如在野，彼岂以富贵移易其心哉？”什么意思？有人问谏议大夫，向我询问对谏议大夫的看法，问的人认为他是有道之士。我为什么讲李泌呢？你知道了，认为他像李泌一样是有道之士。
怎么有道呢？“学广而闻多”,就是他博学多才，而且他并“不求闻于人”，就是他并不在乎，他并不想做网红，非常有才华，但又不想做网红。他是“行古人之道”，怎么行古人之道呢？他和他的三弟搬到了山西的一个边陲的地方，一个小地方——“晋之鄙”。我这里边多加点对阳城的介绍。阳城年轻的时候，曾在长安入集贤阁做抄书官。什么意思？就是他在党史档案馆做过一段时间的研究员，所以此人的学问极为了得，学问非常厉害，非常人可比，非常有才华。
晋之鄙,就是在山西的边陲。追随他、赞美他的人很多，几千人。“大臣闻而见之”，这个大臣指的就是李泌。因为他躲在哪儿呢？躲在中条山——“晋之鄙”，在中条山里边修行，他不出来，但是他的学问、正直、能力、品德等远近闻名。大臣李泌也曾经云游天下，去中条山待过，可能他们之间有过互动和交流，他觉得此人是个大才，所以推荐给德宗，德宗给了他谏议大夫的这样一个重要的职务。“人皆以为华”，人都认为很牛啊，但是阳子并不喜上眉梢。
这阳子有大才，并且做了谏议大夫。谏议大夫算是下大夫了，应该是三品以上了，但是他并不高兴，也不见他喜形于色。“居于位五年矣，视其德，如在野，”他在位五年了，和在乡下没什么区别，好像富贵并不能转移他的心智，他还抱持着他在中条山的那样的一个理想。“愈应之曰：是《易》所谓恒其德贞，而夫子凶者也。”这段话特别、特别重要，《易经》说的恒其德，贞。妇人吉，夫子凶。你说是什么意思呢？
他说呀，保持贞洁的德操对于女人来讲，是吉利的，而对男人来讲，对夫子就凶了，《易经》上是这样辩证的。为什么男人不能像女人一样保持贞洁的德操呢？因为你要做事儿，你要做事儿呢，你过于保持贞洁的德操，其实你将一事无成，你就不能做事。所以你在中条山上待着就行了，你既然离开中条山入了朝堂，你就不能不做事，你要做事的话，能不得罪吗？能不出状况吗？能“恒其德贞”吗？所以“恶得为有道之士乎哉？”这是有道之士吗？
在《易·蛊》之“上九”云：“不事王侯，高尚其事。”就是《易经》的古卦上面“上九”有这么一句话：“不事王侯，高尚其事。”他这话的意思是，你若想“高尚其事”，你就待在中条山，你不用来朝堂，“不事王侯”。《蹇》卦，《易经·蹇卦》之“六二爻”则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王臣蹇蹇”，“蹇蹇”是一种，就是我们常常说的“孑孓踯躅，砥砺前行”的意思。“夫不以所居之时不一，而所蹈之德不同也。”
他要说的话的意思就是，你作为王臣，你就应该认认真真地好好做事儿，每一件事儿都要亲力亲为。“夫不以所居之时不一，而所蹈之德不同也。”就是你现在不是中条山，你现在朝堂之上，你现在的德行的要求和你在中条山的德行的要求当然不一样了。“若《蛊》之‘上九’”，就是“蛊卦”的“上九爻”，“居无用之地，而致匪躬之节”，你在那些没有……中条山上，你用不着如此的持有“匪躬之节”，你不用这样。“以《蹇》之“六二”，在蹇卦的“六二”，“在王臣之位，而高不事之心，则冒进之患生，”
后边这段话要说什么呢？就说你现在在朝堂之上，你作为谏议大夫，你不尽职尽责，皇上可能会有冒进之患，就是皇上可能做事做过头了。“旷官之刺兴”，而那些不好好工作的官吏、大臣们，可能就会被朝臣或者是老百姓所指责，就是你耽误的是皇上、耽误的是大臣，因为你不履行你的职责嘛。“志不可则，而尤不终无也。”“今阳子在位，不为不久矣；闻天下之得失，不为不熟矣；天子待之，不为不加矣。”
你既然到了这个地方了，你就应该立志把事情做好，你不可以再去守你那个中条山上的所谓的志向，或者是道德了。“阳子在位”，你现在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很久了，听到天下的得失也很多，你应该熟悉了，天子待你非常的优厚，而你“未尝一言及于政”，你一句话都没说啊。“视政之得失，若越人视秦人之肥瘠”，你看见政治上的得失，就好像外国人看他国人的肥和瘦一样，就是你不在乎。“忽焉不加喜戚于其心”，你根本对这个东西是悲是喜根本不上心啊。
“问其官，则曰谏议也”，你的官叫谏议；“问其禄，则曰下大夫之秩也”，你是下大夫，钱挣的还真不少啊；“问其政，则曰我不知也”，问你政治上的事情、问治理上的事情，你说我不知道啊。“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哉？”很生气，难道这就是有道之士吗？“且吾闻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就是你做这个官，你尽不了职，你就走吧，要尽职尽责嘛；你需要说话，你不说，那你就走吧；你占了这个位置，你又不做。“今阳子以为得其言乎哉？得其言而不言，与不得其言而不去，无一可也。”
你又不走，你又不说话，你这两件事，没一件事是对的。要么你就走了，你高尚其德嘛，不事君王；要么你留下来，把你该做的事情做了。你什么都不做，“无一可也”。那么“阳子将为䘵仕乎”，你是为钱而来吗？“古之人有云：“仕不为贫，而有时乎为贫。””就古人说了，当官不是因为穷，不过有时候确实很穷的。“谓禄仕者也。宜乎辞尊而居卑，辞富而居贫，若抱关击柝者可也。”就是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如果是个底层人，是没有问题的。“盖孔子尝为委吏矣，尝为乘田矣，”
“亦不敢旷其职”，就是孔子曾经也做过小官，但是他不敢玩忽职守，所以当委托他管理田地、管理牲畜的时候，他说，必曰“会计当而已矣”，就是账记了没有？必曰“牛羊遂而已矣”，牛羊进了圈没有。就是你得管事儿啊，不然你负责管理，然后你不管，不就乱套了吗？“若阳子之秩禄，不为卑且贫，章章明矣，而如此，其可乎哉？”就你呀，就是为了那点钱吧，这还不明白吗？都这样了，可以吗？这算是一个非常严厉的指责了，你就是为了钱。
他们聊天的第二问，第一问算回答什么呢？用《易经》上的话，用他知音、老师李泌的话，以李泌的身份在教导，在教导阳城，你这不叫得道，你这……就是李泌那叫得道，你这哪叫得道。人家李泌该做的事没做吗？在其职人家没有谋其政吗？你这个在其职不谋其政，这是不对的，在其位不谋其政，这是不对的。这是第一段。但第一段我觉得一般吧，因为这个道理其实不讲也是明的。你既然做了，你就要做，你在其位，你做这样的事情不合适，你不做事情更不合适。“或曰：否，非若此也。”
第二段进行了辩护。就是或者他说不对呀，可能不是这样啊。“夫阳子恶讪上者”，阳子不愿意去诋毁皇上。“恶为人臣招其君之过而以为名者”，他不想让皇上，用皇上的过错呢来为自己扬名立万。“故虽谏且议，使人不得而知焉。”就是他其实也谏了了、也议了，你不知道嘛，你可能不知道。这里边用“《书》曰”，《尚书》上说：“尔有嘉谟嘉猷，则人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就是你有好的谋略、好的计策呢，“则人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
你有好的计策呢，你悄悄的跟皇上说，你不能在外边说，这样呢，外边人认为，我皇牛逼厉害，这才是你的德行啊。“若阳子之用心，亦若此者”，他说阳子这是保护皇上，就是皇上有了错，做的不对，我告给你，你错了，但我悄悄的跟你说，你哪里应该怎么做，我悄悄跟你说，你有功就是你的，有过别人不知道，这个意思。“愈应之曰：若阳子之用心如此，滋所谓惑者矣。”如果阳子真的是用心如此，那他就是大错了，他就是非常的，他的想法就是“惑者矣”，非常的迷惑。
此处我愿意这样翻译，可是阳子要是这样想问题，糊涂啊。“入则谏其君，出不使人知者，大臣宰相者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你的职务是谏议大夫啊，谏议大夫就是要说的。如你是李泌，你当然不要在外边胡说八道，你悄悄地告诉皇上如此如此如此即可，然后出来盛赞皇上机智、勇敢、英明、永远正确，这是对的，那必须是宰相，而你是谏议大夫。“夫阳子，本以布衣隐于蓬蒿之下”，你在草棚之下的嘛。
“主上嘉其行谊”，主上觉得你的品行端庄，觉得你才华出众，故意将你摆在这个位置上。为什么摆你在这个位置上？就知道你敢于触怒龙颜，敢于正道直行，所以让你在这。当然，你这个位置也不是光是说皇上坏话的，你也要看百官有什么错，你也要说的，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官以谏为名”，你是谏议大夫；“诚宜有以奉其职”，你当然要做好你的工作了；“使四方后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鲠之臣”，朝上有一个骨鲠之臣；“天子有不僭（僭越的僭）赏、从谏如流之美”，这里边好几个都是成语——从谏如流，又是从此而来。“从谏如流之美”，皇上心胸博大，就是愿意……
由于你表现如此之好，“庶岩穴之士”，那些生活在这个岩穴里边的庶士“闻而慕之”，大家听了以后很羡慕你。“束带结发”，就是把头发扎起来，不在荒野上乱跑了；“愿进于阙下”，愿意到朝廷来做事；“而伸其辞说，致吾君于尧舜，熙鸿号于无穷也”，就是他们都来了，人才都来了，所以我皇听到了最应该听的，最好的“嘉猷嘉谟”，所以成为尧舜嘛，对吧？你这个意思就是他说你什么都不说，你在这装傻充愣，天下的有识之士也就不敢来了，那么都变成裴延龄了，这还怎么办呢？
“若《书》所谓，则大臣宰相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且阳子之心，将使君人者恶闻其过乎?是启之也。”后边这段话极重，难道你是说皇上小心眼儿吗？你这是什么意思嘛？“是启之也”。第一段说在其位谋其政、尽其责；第二段说的是在其位则不谋其名，你不要在这再装好人，想落个好名声，你是谏议大夫，你就天天是要得罪人的。
第一段是在其位谋其政、尽其责；第二段……；第三段渐入高潮。“或曰：阳子之不求闻而人闻之，不求用而君用之。不得已而起。守其道而不变，何子过之深也?”第三个问题，阳子这个人你说的都对，他确实是不应该在其职不谋其政，他也不应该太顾及自己的名声，或者是顾及皇上的名声，然后正经事没做。就是你不谋其政是错的，顾及名声也是错的。那这个不能怨阳子啊，因为阳子他没有想出名，他不要做网红的，他也不想出来做事，只不过是他太有名了，所以皇上非要用他。他只是守其道啊，你怎么这么责备他呢？他自己没有做错事情，你怎么这么责备他呢？此文进入高潮。
第三段是文眼，韩愈指出了何为君子之道。他为什么说他不是得道之人。何为君子之道？“愈曰：自古圣人贤士，皆非有求于闻用也。”自古真正的圣人和贤达之士都不是想做网红或者是想做高官的，“求于闻用也”。“闵其时之不平，人之不义，得其道。”什么意思？看到天下不平啊，天下不平事，看天下不太平，人心不古啊，人没有义，不讲仁义，所以他才出来呀，是天下不平，人心不古，所以出来。
这里边后边又是很多成语。“不敢独善其身”，他为什么要出来，他不敢躲在中条山上，躲在山林里，独善其身呢，“不敢独善其身”。你看人李泌，天下大乱，立刻出山，平复天下才回去山上。“不敢独善其身，而必兼济天下也”，你看“独善其身”、“兼济天下”都是这篇文章的成语。“而必兼济天下”，他除了做好自己，也要兼济天下。“孜孜矻矻，死而后已”，“孜孜矻矻”，孑孓踯躅，就是认认真真使劲把事情做好；“死而后已”，根本不计较自己的生死。
“故禹过家门不入，孔席不暇暖，而墨突不得黔。”这都是典故，有空大家再细弄，我就不把这点一一介绍。“彼二圣一贤者，岂不知自安佚之为乐哉？”他们都是圣贤，两个是圣，一个是贤，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安逸吗？“诚畏天命而悲人穷也”，他们是“畏天命”，是上天赋予的责任，他们悲悯穷人、老百姓人民的穷困，他们是背负天命来拯救人民的嘛。“夫天授人以贤圣才能”，是老天给你贤圣才能；“岂使自有余而已”，你怎么能让自己有余而已。
“诚欲以补其不足者也。”君子，你的才干是老天给你的圣贤之才，你拿这个才干来把自己搞得很舒服了，自私自利，你不知道老天给你这个才干是让你去“补其不足者也”。“时之不平，人之不义，（君子）得其道。”这个叫得道，好不好？这第三段非常厉害，这里边虽然有好几个成语，但要紧的他在这篇文章的第三段陈述了何为君子之道。你得这个“君子之道”，算得道，而不是神仙那些东西：我进中条山了，我保持我的这个高洁，我不入俗世。
“耳目之于身也，耳司闻而目司见，听其是非，视其险易，然后身得安焉。圣贤者，时人之耳目也；时人者，圣贤之身也。且阳子之不贤，则将役于贤以奉其上矣；若果贤，则固畏天命而闵人穷也。恶得以自暇逸乎哉?”什么意思呢？这段话非常了不得，深得孟子之精髓。你们这些大臣呐，你们是老百姓的一个部件，你们就是老百姓的耳目啊，老百姓有了你们，老百姓就能看见，能听见，能行走，不会有危险的。
如果你们不这样做，老百姓就危险了。你知道这段话争议极大，因为很多人认为，大臣应是圣上、皇上的耳目，而此处，他用词用得极险而极精准。虽然争议起来极大，为什么好多皇上，后世的君王，不喜欢他的学子们读韩愈，问题就出在这儿，他把皇上放在了人民之后，民贵君轻。他把君子之道，在这一段算是说得透彻了。
恩师当年讲课的时候跟我说，韩昌黎很会用词，他说“耳目之于身也”。大臣就是身体的耳目。那么谁是身呢？“时人之耳目也。时人者，圣贤之身也。”听上去非常辩证，尽量小心翼翼，也不得罪皇上。但这一段太重了，他里边说的是，天下不平，人心不古啊，这时候君子要出来了，不能独善其身，要兼济天下，君子得其道。然后为谁、为谁来做呢？“时人”，“时人”就是人民。
出来，用你的才华为人民服务，做人民的耳目，为人民服务，你就得道了。君子得道，是得到这样的一个道，理解开篇之意了吗？“或问谏议大夫阳城于愈，可以为有道之士乎哉？”第三段回答了，你不为时人之耳目，你没有做时人的耳目啊，你没有好好去为人民服务，天下不平，人心不古，然后你独善其身，不兼济天下，你能叫得道吗？到了第三段，此文进入高潮，也是韩愈年轻时诤的高峰。记住这第三段，这就是君子之道。
是谈君子吗？恩师说，这就是为官之道啊。“耳目之于身也，时人之耳目也，
闵其时之不平，人之不义，得其道。”厉害吧？我知道读韩愈文的当代的人，包括中国人就很少，能读懂者凤毛麟角。而此文恰恰是中国儒家文化的经典，是儒家用以论政、论官、论君子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文章。
我们评价一个人、一个政治家，怎么评价他是否得其道？他是否耳目于其身？他是否是时人之耳目?他是否闵其时之不平，人之不义，而努力工作得其道？你为直接税法了吗？你推动全体国民无差别社会保障了吗？你全力推动第三个季耶夫周期——数字经济时代AI人工智能的发展了吗？在其职当谋其政，不应获得虚名，应行君子之道。你以为这三问……
你以为韩愈的上三问三答，如何呢？好，抓紧时间。“或曰：吾闻君子不欲加诸人，而恶讦以为直者。”这个问问题的人很坏了。他说，君子呀，不要强加别人人家不愿意做的事情。不要“恶讦以为直者”，你不要用非常险恶的话攻击别人，来证明你是一个正直的人。“若吾子之论，直则直矣”，你说的话，“直则直矣，无乃伤于德而费于辞乎？”你这话是不是伤了品德而过于修饰于语言了呢？
“好尽言以招人过”，这是你说的话，说得太到位了，太多了，或者说到顶了，说到根儿了。“国武子之所以见杀于齐也，”就是国武子不就是因为话说的太直截了当，太到了，所以给人杀了吧。“吾子其亦闻乎？”就是其实这个阳城不说过头的话，也不能说他不是个君子呀，他要说了过头的话给人杀了，有意思吗？就是到底要不要直言进谏，说心里话，说真话，说到一竿子插到底，把事情说透，说明白。你说透、说明白，可能就给杀了，尽言了不是？
这第四段极为精彩，它虽然不是文眼，但它极为精彩。因为25岁的韩愈早料定他这一生会怎样。他说：“愈曰：君子居其位，则思死其官。”看了没有？“死其官”，你在这个位置上，你就打算以生命相搏吧。“未得位，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没有在位置上，那你就好好的写文章来原道，弘道、明道，让大家知道。“我将以明道也，非以为直而加人也。”我说的是明道啊，我要把道理讲清楚，我并不想强加别人做一个直人呢。
“且国武子不能得善人，而好尽言于乱国，是以见杀。”就是你要说这个话，你要碰到善人，不能尽言于乱国，我们现在是乱国吗？德宗是不善之人吗？他用这样的反问来驳斥，就是我们现在正在走向大治，大国崛起。我们的领导是个好人，你当然可以说了，你说你要说好话就会被杀，难道我们现在是乱吗？难道领导不善良吗？“《传》曰：“惟善人能受尽言。””《左传》说了，只有好人才能听进良言。
“谓其闻而能改之也。子告我曰：“阳子可以为有道之士也。”今虽不能及已，阳子将不得为善人乎哉？”后面这段话，恩师当年说，后面这段话有点儿、有一点点僭越之意。他说《左传》上说，惟善人能受尽言，这里边敲打的已经不是阳城了，这是敲打德宗了。你如果听不进，那你就不是个善人，国家也不是一个大治之国，是个乱国。“谓为其闻而能改之也”，就是希望能听到了能改正。
后边这段话，恩师说他托大，其实我到了这个年龄，倒也不觉得是托大，这算是忠告。就是如果阳子好好的去做好这个工作，他终究还是可以成为有道之士的。另外，“阳子将不得为善人乎哉”。阳子不但是可以成为有道之士的，而且他会得遇善人，就是他的直言会被采纳和听取。他们说这是不是威胁阳子，甚至倒逼德宗之意呢？我看，确有此意，25岁的韩愈胆子是够肥的，胆子够大。
其实，读《争臣论》，对每一个准备进入公务员体系的人，都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其实我对其他的不是特别介意，我介意的是这第三段。这个第三段，不管是独善其身，还是兼济天下，我觉得你若真是一个君子，应当是“闵其时之不平，人之不义，得其道”。如有机会，你就做点事情，平天下，御天下之人。如你没有本事，那就回家好好写文章，教书。
“思修其辞以明其道”，这是韩愈，对自己，对阳城，也是对天下学子一个期许。我想熟读儒家经典，以君子之德自律，或者是准备做君子的人，应当知道君子之道。要不要修神仙之道？我看可以学李泌，但李泌恰恰行的是君子之道。他三次入世，挽救国家，李泌了不得，陆贽了不得，韩愈了不得。
好了，我今天已经没劲儿了，今天的课就讲到这个地方，然后明天下午三点钟我们有什么再聊一下，剩下的明天拾遗补缺。好，周末愉快。
